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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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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王将他留下了一会儿。

徐流深走得很慢,华丽衣袍上象征权势地位的孔雀纹饰从头到脚,缠绕全身。重重乌黑夜色之下,王杨采见他唇色透出冷沉的、冰凉的意味。

王杨采替他掌灯,劝道:“殿下不若服个软。”

徐流深仰首望向层层宫阙之上堆叠的砖瓦,无声而讥诮地笑了一声。

他背影在幽红宫灯照耀下拉长成一道修长模糊的影子,灰蒙蒙,看不大清——王杨采这才惊觉,他或许是长大了。

徐流深忽然问:“本宫的母妃,她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
深宫中的日子一日重复过一日,旧人死去,新人进来,循环往复。她们各有各的娇艳,各有各的才艺。有的容貌顶尖,有的温柔小意。

姜王并不是沉湎美色的帝王,这些千娇百媚的人得不到宠爱,便枯萎在宫墙中。

得到了帝王宠爱也不见得是好事。

王杨采需得花些功夫才能记起那个女子,但他仍然摇头道:“奴才也记不清了。”

徐流深于是不再问。

他长到如今,只问过两次,一次是对“母亲”这个词有概念的时候,另一次是现在。王杨采听见自己心中的叹息,放低声音道:“王上不希望您如此。”

檐角宫铃撞击作响。

徐琮狰希望王朝未来的主人强大,冷血,薄情,没有软肋。徐流深按照他的要求长到十八岁,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。

他不问为什么人人都有母妃他没有,不问为什么人人都有朋友他没有,也不问为什么人人可以放纸鸢他不能。

他课业繁重也觉得难以忍受,在漆黑一片的禁闭室中也觉得害怕。他想让人来给他开门,可周遭静得可怕,没有活人的声音;他饿得吃掉一小截桌腿,很多乌鸦在外面盘桓;他第一次杀人时也做噩梦,喷涌而下的血溅满全身,洗也洗不干净。他一直在溺水,永远睡不着,蜷缩在床榻一角睁眼到天明。

小孩不知道。

他渐渐不爱说话,一声不吭承受徐琮狰剖开他筋骨的刀,摊开模糊血肉,露出森森白骨,再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自愈。

徐流深露出厌倦的表情:“本宫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他和姜王的分歧不在于和亲或是打仗,这场仗一定会打,只是以什么借口。

姜朝缺一个打仗的借口。

他应该让徐韶娩服毒,嫁过去后死在西戎边陲,借公主之死开战,一举北上。

最是无情帝王家。

刺骨寒意从脚底升起,王杨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他讷讷不语,终是道:“殿下与六公主,原也没有什么情分。”

徐流深站定,远处元宁殿淹没浓重夜幕中。他看了看,答非所问:“是么。”

整座姜王宫密不透风,叫他也觉得透不过气了。但从来如此,他很难说清自己为什么在和亲一事上固执,仿佛退让就会失去很宝贵的东西一样。

是了,他和宣敏,真要说也没有什么情分。

王杨采默然,陪着他在黑暗处站了许久。

直到一串凌乱脚步声传来,打破寂静——

“不好了,公主不见了!”

“紫宸殿呢?”

“没有!”

“皇太后那里?”

“没有……”

“还不快滚去找,想惊动王上和世子吗!”

“……”

“大胆!”王杨采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太监,斥道:“看看你面前是什么人,也敢冲撞!”

小太监“扑通”一声跪下,在地上磕头:“世子恕罪,世子恕罪,小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“公主如何了,你且说。”王杨采道,“从实道来。”

六公主不见了。

宫中乱了套。

谈善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湖边上吹风,他吃得多有点不消化——好吧也不是,就是睡不着。

他脑子里一刻不停在想徐流深到底是怎么死的,鳌冲?看起来不像。有个很悖论的点在于鬼告诉他自己死于太师鳌冲之手,而鳌冲如今成了并肩王。

这对父子对鳌冲的态度也很有意思,徐琮狰给他地位权势是为了安抚当年随他稳固江山的众多将士,但并肩王这样的名号明升暗贬,架空了鳌冲所有实权。自古帝王枕畔不容他人安睡,证明他早对鳌冲有所忌惮。

十一跟着他,暗处可能还有隐卫。

谈善把外衣往草地上一铺,躺在青青草地上。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,远处夜幕浓青,与繁星弯月相接的地方生出朦胧的月晕。

“没有,公主不在这儿。”

“那会去哪里?”

“还不快滚去找!”

谈善捞着长衫回头望了一眼,提着灯笼的宫人焦躁地来来回回走动。他眉心抽动了一下,问:“六公主不见了?”

十一心思重重地说:“公主当真可怜。”锦衣玉食十几年,要跑到举目无亲的苦寒之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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